同樣是給補貼，為什么健康貓就會涉嫌集資詐騙犯罪，而滴滴卻正常的發(fā)展壯大了？關鍵問題在哪里？對互聯網企業(yè)有哪些啟示？

作者：廣強律師事務所非法集資犯罪辯護與研究中心 曾杰

來源：金融犯罪案件有效辯護

筆者此前就撰文分析過，在近期的非法集資類案件中，在模式上最有特點的，恐怕就是健康貓案。

健康貓本身是一款健身類私教&學院對接平臺，本身是一款健身類私教&學院對接平臺，“健康貓”于2015年3月上線，對外宣傳是以支持退役運動員和高校體育畢業(yè)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體育專業(yè)的大學生和老師憑借相關體育類證書可以在上面開課，稱為私教用戶，普通用戶可以通過健康貓平臺購買私教的課程。健康貓平臺為了吸引更多的健身私教入駐，就對私教每一單成交給予相關的補貼，額度大概是5%-10%左右。也就是說，私教們除了可以拿到學員上交的課時費之外，還能額外獲得平臺的授課補貼。

中國互聯網的公理是什么？有補貼就會有刷單。

如何刷單，無非就是私教注冊各種小號，假裝成用戶，自己出錢在健康貓平臺購買自己的課程，以獲取健康貓?zhí)峁┑难a貼，實際上是否上課，平臺根本無法管控。比如以10%的補貼率為例，某些私教投入100萬元購買自己的課程，結算時，就可以在健康貓平臺共領到110萬的課時費+補貼。

大量的私教逐漸發(fā)現，在健康貓平臺上刷單又是特別容易，因此很多私教就開始大量刷單，刷單的金額達到了百萬，以獲取高額的補貼?！皫缀趺總€私教都會注冊上百個號來刷單”。

同時私教身份本身，也是可以通過各種網絡渠道購買的方式獲得，即便沒有任何體育資質，也可以輕松獲得私教開課的資質。

而刷單的這種模式，其實和早期滴滴補貼司機的套路基本一樣，都是司機自己購買自己的服務，制造交易假象，實際上是為了騙取平臺給予的交易補貼。

刷單為何會涉嫌非法集資問題？

非法集資犯罪即包括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也包括集資詐騙罪，其要求有四個基本條件，不具有合法資格，面向公眾公開宣傳，面向不特定公眾集資，承諾保本付息集資。（集資詐騙罪還要求有非法占有目的和使用欺騙手段集資）

私教刷單，平臺補貼的模式，在正常的商業(yè)模式中，平臺會出臺各種措施防止刷單，因為平臺的目的是獲客和提高市場占有率，而不是鼓勵刷單，但是如果對于大量刷單行為不加以制止，那么支付補貼的行為，就會和非法集資犯罪中承諾保本付息的要求類似。

補貼、燒錢、刷單，中國互聯網火熱發(fā)展的部分縮影

而眾所周知，滴滴、美團等互聯網企業(yè)，在開拓自己的業(yè)務時，也會通過給司機、商戶送補貼等方式提高其APP的裝機量和使用量。

2015年，當滴滴、優(yōu)步、易到等競爭激烈之時，易到創(chuàng)始人周航就透露，“2015年整個專車出行市場就花掉了200多億。優(yōu)步CEO曾夸張的表示：“我們已經在全球數百座城市實現盈利，但優(yōu)步在中國的每單都虧損，在中國一年的虧損額達到10億美元?！逼涮潛p的主因之一，就是中國的競爭對手們燒錢補貼司機和用戶。

可以想見，以滴滴、優(yōu)步當年的燒錢補貼規(guī)模，絕對是遠遠大于現在健康貓，其補貼的司機惠及全國各地，社會性影響巨大，為何其沒有被指控非法集資問題？為何健康貓卻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和集資詐騙問題？

關鍵問題的在于刷單和平臺對刷單的態(tài)度上

主觀故意是定性的關鍵

健康貓之所以會被警方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立案，之后以集資詐騙罪批準逮捕，關鍵問題在于，警方認定其在主觀上具有面向公眾集資的主觀故意，或者明知自己的行為涉嫌非法集資，卻不采取措施加以阻止。當然，這些問題最終還要法院的最終認定，未經法院認定，任何人不得被認定有罪。

在當年打車軟件補貼時代，的確也有大量司機刷單騙取補貼，但是這種刷單模式，始終處于一種被滴滴通過各種技術手段封殺和打擊的態(tài)勢，比如在2018年5月底，滴滴出行廣東分公司向順德區(qū)檢察院報稱，4月中旬在滴滴公司系統(tǒng)自查中發(fā)現，佛山地區(qū)出現大量天價訂單，這些拼車訂單的實際車費與預估一口價相差很大。經調查，有部分司機使用作弊軟件模擬行駛軌跡增加公里數、原地等待增加服務時長等虛擬方式增加車費，向平臺騙取巨額車費，涉嫌詐騙罪，此前北京市海淀檢察院以涉嫌詐騙罪批準逮捕了全國首例通過“滴滴打車”軟件進行刷單套現案件的嫌疑人——常某。

而今年美團在上海地區(qū)的大力推廣和補貼，除了燒錢，幕后的重要的工作就是打擊刷單。

但是如果平臺對于刷單不加以阻止，反而在明知情況下默認，甚至繼續(xù)給予高額補貼，導致大量的刷單金額涌入平臺，形成資金池，就可能被認定為具有非法集資的故意。

客觀上，是通過燒錢補貼還是拆東墻補西墻補貼，也會決定案件的性質

補貼款的來源是借新還舊還是通過燒自己錢？

而對于健康貓案而言，其作為中介平臺，本身盈利方式就是應該從課時費中抽取，但是其還提供高額的補貼給司機，那其補貼從哪里來？警方會仔細搜集其所有的資金數據，如果能認定其補貼就是來自私教自身的刷單款，也就可能涉嫌通過“借新還舊”“拆東墻補西墻”的話，警方就會認定其本身不具有還款能力，而是通過類似龐氏騙局模式維持補貼模式，平臺的主營業(yè)務因而發(fā)生變異，從健身私教中介變身為投資返息的理財平臺。

而滴滴等則不同，第一，滴滴優(yōu)步本身在補貼大戰(zhàn)中，投入了自身巨量的資金用于補貼乘客和司機。并沒有跡象顯示其使用司機的刷單款補貼司機和乘客；第二，滴滴等約車軟件雖然存在不少刷單現象，但是整體的比例并不算高，這是因為首先打的軟件本身有相對門檻較高的刷單造假模式，通過GPS、訂單核對等方式防止刷單，每單的單價并不會太高，同時還需要付出時間、油費等成本，從收益上來講，司機更愿意接真實訂單，即賺取運客費、又賺取補貼費。同時滴滴還會采用各種防刷單機制，保證補貼大戰(zhàn)的本質是燒錢，而非是為了獲取資金流（集資）。

所以，相關企業(yè)在進行類似的補貼、返現活動時，要注意在財務上做好分離，首先，不能將補貼款和收入做直接的混同，否則就可能陷入設置資金池的風險；其次，對于刷單行為，要嚴格打擊，必要時與警方保持溝通，保留相關證據，防止刷單規(guī)模擴大，影響平臺主體核心業(yè)務的性質。

目前健康貓為何會被定性集資詐騙罪？

目前該案被警方認定為集資詐騙罪，意味著警方極有可能已經掌握了相關控制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證據，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和集資詐騙罪，都屬于《刑法》明文規(guī)定的非法集資類犯罪的具體罪名，都是面向公眾宣傳，針對不特定對象承諾保本付息的形式吸收存款。但是，集資詐騙罪還屬于詐騙類犯罪，其還涉嫌以欺騙手段，以非法占有目的集資。

以欺騙手段，即是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式吸收資金，比如對于私教大規(guī)模刷的事實視而不見，夸大、虛構相關項目的盈利能力等。

而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則是集資詐騙罪的關鍵性因素。所謂非法占有目的，在詐騙類犯罪匯總，就是惡意占有他人財產的目的。在集資詐騙案中，警方會搜集相關客觀證據來證實非法占有目的，比如（1）大部分資金未用于生產經營活動，或名義上投入生產經營但又通過各種方式抽逃轉移資金的；（2）資金使用成本過高，生產經營活動的盈利能力不具有支付全部本息的現實可能性的；（3）對資金使用的決策極度不負責任或肆意揮霍造成資金缺口較大的；（4）歸還本息主要通過借新還舊來實現的；（5）將資金大量揮霍、攜款潛逃、用于違法犯罪等導致資金無法返還的等等情況。

但是，由于健康貓本身還擁有商城和開展相關商業(yè)贊助和其他業(yè)務活動，其資金是否大部分用于補貼刷單還是用于生產經營，目前還需要經過專業(yè)司法財務鑒定，并經過法庭的調查和辯論、質證等才能確認。

關于健康貓案定性的其他關鍵

如前文所述，不管是集資詐騙罪還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其有四個基本要求，即沒有合法資質、公開宣傳、面向不特定對象集資、承諾保本付息。四個特點必須同時達到，才能認定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而如果要認定為集資詐騙罪，則還需要證明行為人使用欺騙手段集資和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非法集資特征之公開宣傳：

但是，在健康貓案中，作為一款健身類app，其利用互聯網、宣講會的確做了公開的宣傳，但是宣傳的內容到底是平臺合法的中介業(yè)務本身，還是有關于非法集資的內容，才是決定其是否公開宣傳的重點。如果其宣傳的重點始終都是平臺的合法私教中介業(yè)務，并沒有宣傳鼓勵刷單、補貼等內容，要認定其公開宣傳其實依然有一定的困難。

非法集資特征之針對不特定對象

對于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和集資詐騙罪，都要求面向不特定的公眾吸收存款，而在健康貓案中， 私教是屬于“不特定”的公眾還是屬于特定的公眾？對此問題或許將成為案件定性的另一個關鍵要點。

此外，集資詐騙罪，還要求集資人使用欺騙手段集資，而且這種欺騙手段，是一種對資金安全有直接影響的欺騙，并非所有的夸大宣傳都會被認定為欺騙手段。

如若無法滿足這些非法集資犯罪的關鍵特點，則可能構成其他犯罪，比如挪用資金或者需要進行其他方面的定性。因此，本案目前僅僅才立案一個月，相關證據正在不斷地搜集中，偵查的重點始終會圍繞非法集資犯罪相關特點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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