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誰？”回單位開會的周宗雷，被保安攔在門口。“我回來上班?！?/p>

“你是干啥的？”“我是自行車教練?！?/p>

由于常年在外地訓練，周教練很難跟單位保安混個臉熟。10月末，記者采訪他時，他正帶隊在4000多公里外的昆明訓練。從東北角到西南角，他這一走又是大半年，“預計明年5月份能回家吧。”

周宗雷今年56歲，是雞西市體育運動項目中心自行車項目的教練。去年12月，國家體育總局頒發(fā)了“2023年全國體育事業(yè)突出貢獻獎”，黑龍江省5人獲獎，他是其中之一。而那份國家級的獎狀，在周宗雷的辦公桌里整整躺了5個月，直到回來后他才親眼見到。

多年來，周宗雷為省隊培養(yǎng)輸送了40多名優(yōu)秀的自行車運動員，2人進入國家隊，他的弟子劉滿鐸曾奪得全運會冠軍、鞠金洋去年奪得亞洲公路自行車錦標賽U23個人計時賽亞軍。

帶隊在高原蓄力

昆明呈貢訓練基地海拔2000米左右，空氣中氧含量較少，這種高海拔環(huán)境是理想的自行車集訓基地，有助于運動員提升和儲備體能。雞西市自行車隊，是目前黑龍江省唯一在昆明轉地訓練的地市隊。從2015年起，周宗雷一直帶隊租住在呈貢訓練基地附近。眼下，隊里有17名隊員，3個女孩，14個男孩，平均年齡15歲。女孩們住樓上，他跟男孩們住一層，在客廳樓梯口對面支了個床。

自行車運動是耐力項目，訓練頗為枯燥。隊員們每天六點起床跑步，八點半正式訓練。上午的主課是專項訓練和騎120公里公路。下午一般會用皮筋、杠鈴等，鍛煉上肢和腰腹肌力量。環(huán)滇南路草木繁盛、沿途風光秀美，大家卻無暇看風景。每次騎公路，平均時速35公里，開表后中途不能停?！膀T得越快阻力越大，需要有人‘破風’輪流打頭陣，才能把全隊的速度帶起來。”周教練說，自行車這個項目有點特殊，人少了容易騎不動，得互相帶動才行。

周宗雷掐著計時器，坐在銀色面包車的副駕駛上，車里載著一大桶水和2套備用的前圈后圈。他一般會跟在隊尾，小隊員跟不上了，就用手扶一段，也會時常拿起對講機，提醒領頭的隊員：“上坡沖一沖”“下坡慢下來”……騎公路還不是最累的，周教練介紹道，有種訓練設備叫“固定式騎行臺”，一般用來進行耐力訓練和抗乳酸訓練，“它的阻力可以調到很大，連續(xù)騎12分鐘腿會特別酸，大汗淋漓，騎行服上甚至能搓出鹽粒來！”

半路出家的“破風者”

“破風者”，是自行車比賽中的一個專業(yè)術語。指的是在自行車比賽中，前面的選手通過降低空氣阻力，為后面的隊友節(jié)省體力的人。這其實很像默默奉獻的基層教練們，一直在做的工作。

周宗雷曾是速度滑冰運動員，退役后教過16年滑冰。2008年，雞西市自行車隊成立，他被選調為自行車項目的教練。雖然都是曲體運動，但轉型之初頗為艱難。自行車運動主要分為場地自行車、公路自行車、山地自行車和越野自行車四大類，他們車隊重點練前兩類。周教練坦言，自己剛開始“不知道該練啥”，只得摸著石頭過河，參加各種培訓和上網(wǎng)學習，研究肌肉類型、發(fā)力點、訓練器材、比賽戰(zhàn)術等。

“自行車不是蹬的，要想比別人騎得更好更快，從技術上講，就是沒蹬到底就要往上提……”周教練說，隨著研究的深入，他不僅對自行車項目越來越感興趣，甚至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優(yōu)勢，比如，“場地自行車跟速度滑冰的戰(zhàn)術就挺像的”。

每年夏天，周宗雷都去虎林、雞東等地選材，一般會優(yōu)先選擇身材勻稱、小腿細、胯窄的孩子。以前教滑冰時，隊員年齡普遍比較小，而自行車項目一般從初中開始練，隊員們正是叛逆期，相當難管。這些年，他跟隊員們斗智斗勇，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周教練能精準識別手機模型；有人躲被窩里熬夜看網(wǎng)文，即便把手機亮度調到最低，也會被逮到；誰要是抽煙了，鐵定逃不過他的鼻子，哪怕藏在走廊的消防帶里也能被他翻出來……

訓練場上秒變“夸夸俠”

到了訓練場上，周宗雷雖然很認真但不嚴苛，堪稱“夸夸俠”。教練往往給人的印象是脾氣暴躁，周宗雷恰恰相反。他似乎更信奉“謙虛使人進步，夸獎使人噌噌進步”，為了“夸得有理有據(jù)”，他會把每個運動員的閃光點都記在教案上。

“有的運動員跳得好，我就經(jīng)常找他做示范，我一夸他，他就更賣力地做動作，都不好意思偷懶了。我覺得，教練應該牽著隊員走，而不是趕著他們走。不要想著去打壓他們，而是要從心底里認可他們！”記者發(fā)現(xiàn)，外表粗獷的周宗雷，其實內(nèi)心相當細膩。他感慨道：“很多練體育的孩子，家庭條件一般，隊里單親的占了一大半，他們千里迢迢地跟我來昆明訓練，真的很不容易?！?/p>

周宗雷是性情中人，不僅擅長發(fā)掘“金子”，也愛送金子。每當有弟子拿了全國冠軍，他就自掏腰包，獎勵個小小的黃金吊墜當作紀念品，送完還不忘叮囑一句：“你可千萬別給我賣嘍！”

全運會冠軍劉滿鐸，就曾收到過周宗雷送的“小金虎”。他曾跟隨周教練練過3年，如今自己當教練了?！懊看慰鞗]耐心的時候，我就想想自己的師父，他一批批地帶小隊員，半輩子都在講‘1＋1’，卻從來都沒有不耐煩。”劉滿鐸說，他一直記得一個場景：當年在山東訓練，冬天氣溫比較低，為了讓隊員能喝到溫水，周教練把水桶抱在懷里，用棉衣和體溫給水桶保溫……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精準預判 “降服”全運會冠軍

“他的思想挺深邃的，好像啥都懂！”劉滿鐸笑道，周教練平時不抽煙也不愛喝酒，他的抽屜里總有書。放假時，有的隊員喜歡靠補覺來恢復體力。在周教練看來，這屬于被動恢復，對身體不好，他拉著隊員們出去逛街，不逛滿2個小時不讓回來。

從雞西隊進入省隊后，劉滿鐸仍然經(jīng)常跟周教練交流。2019年，在聊到訓練方式時，倆人一度產(chǎn)生分歧。這位全運會冠軍跟記者回憶道，自己當時有點“飄了”，對周教練的話不以為然。周教練很有風度，心平氣和地跟他說：“這個話題咱們先放一放，留到明年這時候再聊?！币荒旰?，一切正如周教練所料?！爸芙叹殞ψ孕熊図椖康难芯亢苌?，他的預判很準，胸懷也特別寬廣！”劉滿鐸欽佩地說。

當滑冰教練的時候，周宗雷帶隊在省冰上基地訓練，成為自行車教練的這十幾年，他先后到山東、云南外訓，依舊不著家。2018年，他的父母先后患上腦梗，由姐姐照料，當時他在昆明帶隊回不去，“每天干著急使不上勁，太煎熬了”。對妻子和兒子，他同樣心懷虧欠，“我一般回雞西后會表現(xiàn)好點兒，讓媳婦下班后能直接吃上晚飯?！?/p>

周宗雷已經(jīng)56歲了，他這歲數(shù)還堅守一線的自行車教練已經(jīng)不多了，同行大多早已升官或者轉崗。周教練坦言，每年一批批隊員被招上來，他實在舍不下，一旦發(fā)現(xiàn)好苗子，會盡快輸送給省隊，“省隊的訓練環(huán)境更好，早點送去，能確保咱省的優(yōu)秀人才不流失！”

對這位勇猛的“破風者”而言，去有風的地方，追的不是風花雪月，只要大風不止，就要不斷創(chuàng)造“騎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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