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語言與大腦:先人之功》中我們談到了布洛卡區(qū)和威爾尼克區(qū),它們分別對語言的產生和理解起關鍵性的作用。倘若你足夠細心,便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腦區(qū)全部位于左腦(Left Hemisphere, LH)。那么語言是否和哪一側腦區(qū)也有關系?今天我們就來談論一下語言在大腦中的偏側化(Lateralization)現(xiàn)象。
大腦分為左半球和右半球(Right Hemisphere, RH)。偏側化,顧名思義,指的就是大腦每個半球都有其獨特的優(yōu)勢功能。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與語言相關的機能主要在左半球,即在從事和語言相關任務(比如說話和傾聽)時,左腦被更多地激活了。而右腦主要負責語言中的感情方面(比如語言中的情感色彩)。
偏側化與性別
大腦偏側化現(xiàn)象最常見的問題,大概就是性別差異下的偏側化現(xiàn)象了。對于這個問題大家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女性更愛說話,對語言文字的掌控能力好于男性,比如學文科的女生更多。這些結論不僅是經驗主義層面,實驗上也得到了類似的結論:女性在和語言相關的任務上,成績要明顯好于男性,而男性則在視覺-空間相關的任務上比女性表現(xiàn)得更好。
人們還想弄明白和語言相關的任務中,男性和女性的大腦活動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于是,有研究人員開始運用核磁共振技術(fMRI)對男性和女性進行大腦掃描。這一技術通過對大腦中血液流向進行圖像化分析,從而得到大腦哪些部位是活動的結論。結果發(fā)現(xiàn)(如下圖),在執(zhí)行和語言相關的任務(判斷兩個單詞是否押韻)時,男性大腦最大的激活區(qū)域位于左腦,而女性大腦激活的區(qū)域則在左右腦都存在。這也從側面說明,同樣是做腦損傷,為什么女性的語言恢復能力會明顯強于男性。
(完成語言相關任務時男女激活腦區(qū)fMRI掃描圖,黃色和紅色區(qū)域顯示為激活區(qū)域。左圖為男性,激活區(qū)域主要位于左側;右圖為女性,激活區(qū)域位于兩側。?Shaywitz, B. A., Shaywltz, S. E., Pugh, K. R., Constable, R. T., Skudlarski, P., Fulbright, R. K., … others. (1995). Sex differences in the functional organization of the brain for language.)
偏側化與手語(Sign Language)
大部分人會關注到我們一般所說的“語言”,但是,心理學家同樣研究過另一種“語言”形式——手語。手語的獨特性在于,其表現(xiàn)形式在于兩只手的位置以及每只手做出的形狀,這些都和空間參照(spatial reference)(偏側在右腦)有關;但是,手語的內容,卻是語言(偏側在左腦)。研究人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同一般的語言類似,手語中也存在偏側化現(xiàn)象。
1996年,研究人員找來了兩個使用美國手語(American Sign Language)的人,他們一個左腦損傷,一個右腦損傷。結果發(fā)現(xiàn),同正常語言一樣,左腦損傷的被試在使用手語的時候,會導致語法上的障礙(聯(lián)想布羅卡區(qū)或者威爾尼克區(qū)失語癥的癥狀,大量重復,不能產生流利的語句,話語無意義等),這表明大腦的偏側化不僅是通常語言功能的偏側化,而且也包括產生手勢序列變化的能力(即在語流中雙手位置上的變化)。左腦損傷,損傷的是一般的編碼交流能力——不管是聲道的變化,還是手勢的變化。而右腦的損傷,會導致圖像空間編碼出現(xiàn)異常。被試無法回答有關空間或圖像化的問題,比如什么時候手勢看起來像它表示的東西,什么時候不像
偏側化與雙語(Bilingualism)能力
那么,語言能力的偏側化現(xiàn)象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目前人們對這一問題尚存爭議,對雙語者的語言能力偏側化研究或許可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暗示。
曾經有人問我,漢語和英語,哪個難學。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即使是公認的最難學的阿拉伯語和冰島語,在母語環(huán)境下的兒童或者冰島兒童其在語言習得方面的進展,也與漢語(漢語當然最好學了!我們中的很多人都會這么想)環(huán)境下的中國兒童并無差別。換句話說,第一語言的習得能力,和語言“難度”幾乎無關。因為第一語言習得(Acquisition)與第二語言學習(Learn)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更像是一種先天性的東西,參考喬姆斯基(Chomsky, N.)的語言習得裝置理論(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 LAD),而后者則更偏重于諸如重復、語法學習等后天努力。
第一語言習得與第二語言學習對偏側化也存在著影響,這是科學家們最近發(fā)現(xiàn)的。兒童在習得第一語言時,位于左腦的布羅卡區(qū)的一些區(qū)域會被激活。然而長大以后學習外語時,這些區(qū)域就不會被激活,它們似乎是“第一語言特異性”的。研究人員還發(fā)現(xiàn),激活的區(qū)域似乎和年齡有關:如果兒童在早年就學習第二語言,這些激活的區(qū)域就會和第一語言習得激活的區(qū)域出現(xiàn)部分重合。這一系列實驗表明,對大部分人來說,語言能力偏側化在大腦左半球,而且根據(jù)學習第二語言年齡的不同,第二語言學習激活的區(qū)域與第一語言習得存在一定的重合。
總結
怎么樣,隨著研究的深入,越來越多關于語言的謎團被解開,越來越多先進的技術得以應用(比如fMRI技術以及尚未提到的PET技術——正電子發(fā)射斷層掃描技術)。而語言心理學也越來越顯示出其迷人的一方面。語言心理學討論的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再熟悉不過,但也最神秘的東西。對語言的討論可以從哲學(尤其是維特根斯坦之后的哲學)一直延伸到認知科學領域。但是,作為一個在認知科學和哲學上都略有了解的人,筆者給出的告誡是,在沒有成為“大?!敝?,討論認知科學,就不要考慮哲學;討論哲學,就把認知科學放在一邊。筆者絕非否認兩者中任何一者的偉大,但是當我們沒有能力融合它們的時候,且讓它們“分裂”著吧。
語言和大腦的關系,討論到這里,基本上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下一周,筆者會給大家?guī)砀鼮轶@嘆的內容:既然大腦分為左半球和右半球,那左腦和右腦會“打架”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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