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迪爾凱姆由此說明，犯罪不應當被看做是一種社會疾病，只要犯罪行為沒有超出每一類型社會所規(guī)定的界限，而是在這個界限之內，它就是正常的。不過，應當指出的是，迪爾凱姆肯定犯罪對社會的積極功能，是站在價值中立的立場上，并不是說他贊成犯罪行為本身。一方面，迪爾凱姆從保守主義的立場出發(fā)，贊成社會的穩(wěn)定與團結，對出現(xiàn)的病態(tài)現(xiàn)象，即各種社會問題，持一種溫和的改良主義態(tài)度，希望促進社會的和諧發(fā)展。

正如生物學中的“健康”與“病態(tài)”沒有什么普遍適用的標準，迪爾凱姆認為，在社會學研究中，由于社會事實的繁雜性和不確定性，社會現(xiàn)象的區(qū)分也不能簡單地應用“善”、“惡”之類抽象的倫理標準。例如，犯罪——這個人類社會的普遍現(xiàn)象——并不一定就是病態(tài)現(xiàn)象。恰恰相反，犯罪見于所有類型的所有社會，不存在沒有犯罪行為的社會。盡管看起來很荒謬，但是犯罪是一種人們雖不愿意但又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犯罪是社會健康的一個因素，是健康的社會整體的一個組成部分。

如果說犯罪是一種病態(tài)，那么它理應隨著社會由低級類型向高級類型發(fā)展，而逐漸減少直至完全消失。具體體現(xiàn)在犯罪率(即每年的犯罪人數占居民人數的比例)呈下降趨勢上。然而，許多事實都表明，情況正與此相反。自19世紀開始以來，統(tǒng)計資料的完備，為我們提供了觀察犯罪行為的動向的手段。由統(tǒng)計數據可以看出，犯罪行為到處都有增無減。在法國，犯罪率增加了將近300%。迪爾凱姆由此說明，犯罪不應當被看做是一種社會疾病，只要犯罪行為沒有超出每一類型社會所規(guī)定的界限，而是在這個界限之內，它就是正常的。

迪爾凱姆從兩個方面論證了犯罪作為正?，F(xiàn)象的理由。

首先，犯罪之所以是正常現(xiàn)象，是因為社會絕對不可能沒有犯罪。

迪爾凱姆認為，一種行為觸犯了某種強烈的、十分鮮明的集體情感，就構成了犯罪。為了在一定的社會里使被視為犯罪的行為不再發(fā)生，就必須使被損害的感情得到恢復。然而即使這種條件存在了，犯罪也不會因此而被消滅，它只是改變了形式，因為犯罪原因本身在使犯罪行為的源泉干枯的同時，馬上又開辟了新的源泉。

他舉例說，“假如有一個由圣人們組成的社會，一個模范的完美的修道院，在那里可能沒有純粹的犯罪。但是，在常人看來很輕微的錯誤，在那里可能引起常人認為是一般違法行為才會引起的丑聞。因此，如果這樣的社會被賦予審判權和懲罰權，它會認為這種行為是犯罪，并按照犯罪行為予以懲處。廉潔的人以一般人對待真正的犯罪行為才有的嚴肅態(tài)度對待自己在道德方面的細小缺陷，也是同樣的道理。過去侵犯人身的行為比今天發(fā)生頻仍，是因為過去不像今天這樣尊重個人的尊嚴。今天侵犯人身的行為較少發(fā)生，是因為今天比過去更尊重個人的尊嚴了。許多侵害這種感情的行為起初沒有在刑法中規(guī)定，而現(xiàn)在卻列入了刑法典”。在這個例子中，迪爾凱姆要說明的是，犯罪界定標準的相對性問題。當集體感情受到侵犯，并且這種受害感變得十分強烈，就會使社會變得更加敏感，原本只是輕微的侵害也會變成人們強烈譴責的對象，甚至其中有些就會由原來的只是一般的道德性錯誤變成犯罪。所以，犯罪的標準可以變化，但是犯罪不可能消失。

由此，迪爾凱姆不僅提出了犯罪界定標準的相對性問題，而且得出犯罪存在的必然性結論。

迪爾凱姆指出，在任何社會，即使集體感情再強大，都不可能強大到完全消滅個人獨創(chuàng)精神、社會整體趨于一致的程度。這是因為我們每個人所處的自然環(huán)境不同，所受的社會影響不同，我們每個人所繼承的遺傳基因也不同，所以每個人都有其自身的獨特意志和獨創(chuàng)精神。個人獨創(chuàng)精神與集體情感的分歧就難免帶有犯罪的性質?！笆惯@些分歧帶有犯罪性質的，不是分歧本身的重要性，而是公眾意識給予分歧的重要性。因此，如果這種公眾意識很強，具有足夠的絕對能使這些分歧縮小的可能性，那它就會成為一種敏銳的、十分苛刻的力量，以在他處只是用來對抗重大分裂的強度來反對任何一點小的分歧，并把這種分歧看得與重大分裂同樣嚴重，即視分歧具有犯罪性質。這樣，犯罪就成為必然的。它同整個社會生活的基本條件聯(lián)系在一起，由此也就成為有益的，因為與犯罪有密切聯(lián)系的這種基本條件本身是道德和法律的正常進化所必不可少的?！边@樣，迪爾凱姆得出了犯罪存在的必然性的結論。

其次，犯罪作為個人的獨創(chuàng)精神的體現(xiàn)，對于社會發(fā)展和社會變革乃至道德意識的進化還具有促進作用。

迪爾凱姆指出，一切原有的體制都是改革的障礙，而原來的體制越牢固，抵制的力量就越強。他認為，法律和道德應當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進化。而法律和道德要想進化，作為其基礎的集體感情就不能抵制這種變革。如果集體情感過于強烈，則缺乏彈性而易折?！暗赖乱庾R享有的權威不應該過度，否則就無人敢評論它，它也就容易固定為一成不變的模式。要使道德意識能夠向前發(fā)展，就必須使個人的獨創(chuàng)精神能夠實現(xiàn)。然而，要讓意欲超越自己時代的理想主義者的獨創(chuàng)精神表現(xiàn)出來，也得讓落后于自己時代的犯罪的獨創(chuàng)精神能夠實現(xiàn)。這兩者相互依存，缺一不可?！?/p>

迪爾凱姆還以蘇格拉底為例，來說明犯罪對道德意識進化的功能。公元前399年，蘇格拉底被控告為“不敬神”，罪名有兩點:一是“腐蝕”青年，二是“藐視城邦崇拜的神和從事新奇的宗教活動”。法庭以微弱多數通過死刑判決。當時，友人勸蘇格拉底逃走，但被他拒絕，理由是:判決雖然違背事實，但這是合法法庭的判決，必須服從。所以他安然死去。按照雅典的法律，蘇格拉底就是一個罪犯，對他的判決也完全正確?！叭欢淖镄校此莫毩⒌乃枷?，不僅對全人類有益，而且對他的祖國都是有益的，因為當時雅典人的傳統(tǒng)已經不再適應他們的生存條件，他的罪行為雅典人所必需的新的道德和新的信仰的形成做了準備?！笨梢哉f，沒有犯罪，我們今天所享有的自由就不可能實現(xiàn)。因此，這種促進社會道德意識進化的犯罪是有益的，它為后來越來越必要的改革預先做了準備。

按照迪爾凱姆的觀點，如果對犯罪作這樣的換位思考，犯罪就以一種全新的面目擺在我們面前:“罪犯已不再是絕對的反社會存在，不再是社會內部的寄生物，即不可同化的異物，而是社會生活的正常成分。不應該把犯罪放在極窄的范圍內觀察，當犯罪率下降到明顯低于一般水平時，那不但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而且可以肯定，與這種表面的進步同時出現(xiàn)并密切相關的是某種社會紊亂?！辈贿^，應當指出的是，迪爾凱姆肯定犯罪對社會的積極功能，是站在價值中立的立場上，并不是說他贊成犯罪行為本身。

迪爾凱姆對社會發(fā)展與進步的觀點，顯現(xiàn)了一種矛盾:既有保守主義和改良主義的思想，也蘊涵著自由主義的成分。一方面，迪爾凱姆從保守主義的立場出發(fā)，贊成社會的穩(wěn)定與團結，對出現(xiàn)的病態(tài)現(xiàn)象，即各種社會問題，持一種溫和的改良主義態(tài)度，希望促進社會的和諧發(fā)展。另一方面，作為要求思想自由的知識分子，他對社會進步的渴望又壓倒了對穩(wěn)定的需求。發(fā)展與穩(wěn)定看似一對矛盾，實際上又是辯證統(tǒng)一的。

古今中外，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是在混亂當中把經濟建設搞上去的。唯有穩(wěn)定才能搞好經濟建設。國泰和民安是緊密相連的，沒有國泰就沒有民安;沒有人民的安居樂業(yè)，也就沒有國家的興旺發(fā)達。所以，社會的穩(wěn)定和經濟的發(fā)展是密切不可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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