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云也

近日，Nature 給了輕斷食一個新評價：「能減肥，但也會抑制毛發(fā)生長。」

這篇報道，主要介紹的是西湖大學生命科學學院、西湖實驗室張兵團隊 12 月 13 日發(fā)表于 Cell 的最新研究，研究主要結論為：間歇性禁食（試驗中為「16+8」輕斷食和隔天斷食）會誘發(fā)激活的毛囊干細胞凋亡，從而抑制毛囊再生和毛發(fā)生長。

今年，「16+8」或增加心血管疾病死亡風險、腸道會報復性吸收脂質等新研究均廣受關注 。輕斷食在火爆中爭議不斷——它到底有用嗎、能用嗎？

本文在西湖大學生命科學學院 西湖實驗室張兵研究員團隊、國家心血管病中心健康生活方式醫(yī)學中心指導下，對最新進展進行權威解析，探討這些方法該如何科學理解和應用。

頂刊最新：影響毛發(fā)生長，受試者平均頭發(fā)生長速度下降 18%

既往曾有許多研究支持這種飲食法的短期獲益，認為它不僅有助于減肥，還可以幫助改善血壓、血脂和血糖等——這些無一不切中當代人的健康痛點。于是，輕斷食漸成時尚。

輕斷食進食間隔延長、晝夜節(jié)律改變、總熱量攝入減少，短期健康獲益已有充分證據，還有研究陸續(xù)證明了其對腸道、肌肉、造血系統(tǒng)中多個干細胞群功能和應激抵抗能力的改善。

結合這兩點，張兵團隊提出假設：間歇性禁食所致代謝變化，或重新塑造體細胞干細胞的生理過程。

研究概覽

生理情況下，毛囊干細胞會周期性激活，歷經生長、再生、休止期，人體的毛發(fā)才會不斷生長、更新。

研究團隊首先將小鼠的一塊區(qū)域全部剃毛，然后對這些小鼠進行了兩種常用的間歇性禁食方案——16+8 限時飲食（TRF，把進食限制在一天中的 8 小時內，其余時間禁食）和隔日禁食（ADF，24 小時禁食、24 小時無限制進食交替），并以定期自由進食（AL）作為對照組。

研究結果顯示，間歇性禁食對小鼠的毛囊再生，表現(xiàn)出了顯著的抑制，機制主要是選擇性地誘導激活的 HFSC 的凋亡。

抑制毛囊再生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凋亡，與熱量減少、晝夜節(jié)律改變或 mTORC1 細胞營養(yǎng)感知都沒有呈現(xiàn)顯著相關，而是因為禁食激活了腎上腺和真皮層脂肪細胞之間的細胞通訊，觸發(fā)游離脂肪酸（FFA）快速釋放到細胞微環(huán)境中，打亂了 HFSC 的正常代謝，細胞活性氧（ROS）水平提高，從而發(fā)生氧化損傷和細胞凋亡。

研究團隊并沒有止步于小鼠研究，而是進一步做了隨機臨床試驗。

試驗納入 49 名健康年輕成年人，隨機分配到 16+8、能量限制飲食和正常飲食的對照組。結果顯示，與對照組相比，16+8 組的年輕人們，平均頭發(fā)生長速度下降了 18%。

最火減肥法，卻屢屢因「翻車」刷屏

除了禿頭，今年針對輕斷食的研究頻出，可謂風波不斷。

今年年初，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斯坦福大學的研究人員在國際學術會議上公布研究，其主要結論「『16+8』 飲食法使心血管疾病死亡風險增加 91%」曾被廣泛報道、熱議。

在控制年齡、性別、種族、吸煙和飲酒等生活方式因素后研究發(fā)現(xiàn)：與每天進食時間在 12～16 小時的人相比，每天進食時間不到 8 小時的人（「16+8」飲食法）的人，因心血管疾病死亡的風險增加 91%、并不能降低全因死亡的風險 。

10 月，浙江大學醫(yī)學院研究團隊同樣在 Cell 發(fā)表了一項研究成果，也因發(fā)現(xiàn)「間隔 16 小時后再進食（符合 16+8 輕斷食特征），腸道會報復性吸收脂質」備受關注。

研究發(fā)現(xiàn)，禁食 16 小時后腸道會「報復性」吸收脂質，還會引起腸道關鍵膽固醇轉運蛋白表達升高，導致腸道過度吸收膽固醇，加劇動脈粥樣硬化，帶來心腦血管疾病發(fā)生的風險。

由于實在太貼近生活，飲食相關研究常常引發(fā)廣泛討論，被誤讀似乎成了飲食研究的宿命。

就像增加 91% 心血管疾病風險這一結果曾被全世界媒體爭相報道，有些甚至以「長期『16+8』會導致心血管死亡」為題。當時，美國醫(yī)學資深編輯 Matthew Herper 以一句 「oh, come on（得了吧）」發(fā)出嘲諷。

飲食模式分類粗糙、信息不全、回顧性收集，是既往許多飲食相關研究的「通病」。這樣雖更加方便，但是卻只能得出相關性的結論，證據性較弱。

「通病」的存在，背后是飲食和營養(yǎng)學研究的特殊性。

理論上，要明確一項飲食模式的長期影響并論證因果關系，需要嚴格實施的前瞻性、隨機、對照、干預試驗。在飲食研究上，進行這種研究的難度可謂指數級增加——對眾多研究參與者，尤其是健康人群，進行長期、嚴格的飲食限制，可行性較低。

因此，更多研究者選擇在觀察性研究基礎上，通過對動物模型進行嚴格的飲食干預來探索作用機制，佐證觀察性研究在人群中得到的結果。

但試驗動物畢竟不是人，多大程度上能體現(xiàn)人體的真實變化，依然存疑。

例如前文主要介紹的輕斷食抑制毛發(fā)生長研究，論文通訊作者張兵教授就表示：「這項工作旨在揭示間歇性禁食引起的系統(tǒng)性代謝變化如何影響毛囊干細胞的活動機制?！?/p>

「研究中，間歇性禁食對小鼠的毛囊再生和毛發(fā)生長抑制作用明顯。但在人的臨床實驗中情況有些不同，10 天的間歇性禁食只是導致參與者的頭發(fā)生長速度變緩，并未發(fā)現(xiàn)明顯脫發(fā)現(xiàn)象?！?/strong>

輕斷食，到底該怎么看、怎么用？

「16+8」是輕斷食的一種。

輕斷食全名間歇性能量限制進食（IER），是按照一定規(guī)律在規(guī)定時期內禁食或給予有限能量攝入的飲食模式，目前廣受認可，常應用于各種減重、代謝類疾病治療，甚至還可以用于治療哮喘、急性關節(jié)炎、腦補退行性疾病等。

輕斷食為什么有用？國家心血管病中心健康生活方式醫(yī)學中心馮雪教授進行了深入淺出的解釋：

「從身體的代謝反應上來看，斷食 8～12 小時后，細胞受到饑餓威脅，開始節(jié)約能源、自我保護。這種效應又會激發(fā)心臟、肝臟、大腦、胃腸道等所有器官的潛力，使其提高性能，準備應對壓力?！?/strong>

「除此之外，在輕斷食期間，為了適應環(huán)境改變的壓力，我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會進行系統(tǒng)性修復；而在輕斷食結束、進入恢復期之后，正常的進食、良好的睡眠，又會把身體帶入一個細胞生長、功能性組織重建的全新狀態(tài)。這樣往返交替，最終就達到了修復和新生的效果?！?/p>

僅就短期健康獲益而言，目前「16+8」飲食法有明確的高證據等級研究作為支撐。

JAMA Internal Medicine 2022 年的一項隨機對照臨床試驗顯示，控制在 7:00～15:00 內進食，堅持 14 周后有效減重 6.3kg，還能改善舒張壓和情緒紊亂 。另一項隨機對照臨床試驗也表明，糖尿病患者行「16+8」飲食法能顯著降低體重和血糖水平。

回到生活中，「16+8」雖然相對其他輕斷食容易把握，但依然有很多注意事項，例如：需要保證營養(yǎng)物質平衡攝入、保持充足水分攝入、監(jiān)控能量水平、情緒和身體功能等身體反應等。

體脂率已經低于 19%、 營養(yǎng)不良、常出現(xiàn)低血糖低血壓者、未滿 20 歲的兒童青少年、孕產婦、哺乳期婦女、抑郁癥、胃潰瘍等慢性疾病或進食障礙等特殊健康問題的人群都不適合。

「輕斷食在醫(yī)學上是一種非常嚴謹的、用于治療肥胖及其他代謝類疾病的營養(yǎng)治療方案，處方里對于斷食時間、斷食頻次、斷食期間營養(yǎng)供給都應該有非常明確的規(guī)定?！?strong>馮雪教授強調，「最重要的是，要讓身體成功開啟修復的過程?！?/p>

哈佛醫(yī)學院教授 Kenneth Mukamal 的觀點非常具有代表性：「這些（輕斷食的其他負面影響）研究結果是對限時進食長期效果的合理探索，主要價值在于提供新的視角和線索，也強調了開展更多研究的必要性?！?/strong>

比如影響毛發(fā)生長，這就是新的研究帶領我們更全面地認識輕斷食。

張兵教授指出，從演化的視角來看，或許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間歇性禁食對毛發(fā)生長的影響：「對人類的祖先而言，吃飽是偶然，饑餓才是常態(tài)。面對饑一頓飽一頓的現(xiàn)實，生命體做出了精細化的應對策略，即使是同在皮膚組織中，表皮干細胞和毛囊干細胞也有著各不相同的生存之道。」

間歇性禁食，似乎觸發(fā)了一種古老的剎車機制——暫停身體一些組織器官的再生活動，以適應食物供應的波動。

「在此我還想特別強調，此項研究未涉及長期間歇性禁食對人的毛發(fā)影響。根據動物實驗的結果，我們猜測在人群中如果不是極端的禁食或者是非常長期的間歇性禁食，應該不會導致明顯的脫發(fā)現(xiàn)象。」

特別致謝：感謝 國家心血管病中心健康生活方式醫(yī)學中心營養(yǎng)師 孫雪竹、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 流行病與衛(wèi)生統(tǒng)計學博士、講師 黃星荷 對本文作出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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